闭目聆听 刘良永

闭目聆听 刘良永

闭目聆听
　　作者：刘良永

　　人在许多时候是需要闭目聆听的。

　　如听高尚的音乐，你只有把眼睛闭起来，才能获得一个完全自由的想象空间。

　　听交响乐《黄河》，双眼一合，黄河之水就滔滔地从天上泻下来，裹挟着泥沙，充满着血性，迸散着野气，冲过九折十八弯，滚滚地向你奔来。

　　听协奏曲《梁祝》，眼睛一闭，梁山伯和祝英台随钢琴与小提琴的声音，仙袂飘飘，互相执手，化蝶翩舞，舞于青草之上、碧天之下。那蝴蝶含情的眼神，是需要闭起眼睛来才能看得到的。

　　阿炳是失了明后才演奏《二泉映月》的，所以这所曲子尤非闭起眼睛用心来听不可。

　　你如果在这时睁大眼睛，看到的是眼前的音响，看到的是CD机上不断闪烁的数字，看到的是桌子上的茶杯，还有茶杯边的碟片盒子。现实的凌乱占据了想象的空间，堵塞了自由的思维。声音一旦被形状占领，音乐就打了个大折扣。

　　难怪中国古代的音乐家许多是瞽者，大概看不见现实世界，让他们更加深入地听到了超现实的声音。

　　中国古代的诗人能够在闭目睡觉的时候聆听自然的声音。

　　孟浩然说：“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他能在梦乡之中聆听天籁之音。那春鸟的啼鸣，那风吹雨滴的声音，甚至那细微地只能用鼻子才闻得到的落花坠地的气息，都能够在闭目后的耳朵中听到。他听到的，是生命在自然中的本真状态。

　　李清照说：“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这位天才的女词人即使紧闭双眼浓睡，也能在梦中听到海棠花坠落泥土的声音，用灵魂聆听着美丽生命的凋零。

　　在自然的声响中听出生命的意义是中国古代诗人创作的最基本特征，而能闭起眼睛来默听自然的诗人，更是用灵魂与自然对话，与生命对话。

　　中国古代的许多哲学家喜欢禅。他们喜欢闭起眼睛来，过滤掉一切人生的杂念，静思默想生命的意义。他们一边聆听着自己的心跳，一边希望机缘的来临，让他们“顿悟”到道。

　　而能够通过美丽的诗歌把“禅”表现得淋漓尽致的人就是王维了。你读他的“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读他的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读他的《山居秋暝》、《竹里馆》、《辛夷坞》等等诗歌，读着读着，你就会不自觉地闭起眼睛来，因为你只有闭起眼睛，才能拨开淡如薄纱的文字，体会到刹那而永恒的“禅”味。那种睁着眼睛半开半合的状态在体会醇而酽的禅的时候是完全不合适的。

　　如来佛祖于莲花宝座之上，闭目拈指端坐。他一定是在闭起眼睛之后才修成正果的，只有在合上眼睑之后，他才彻底地隔离了世界的假丑恶，隔断了现实五光十色的诱惑，隔绝了自己最原始的欲望。涅盘之后，他听到了宇宙间无声的声响，而这正是整个宇宙的意义。

　　在这个躁动不安的世界里，人的确应该经常阖上双眼，聆听自然的声响，聆听自己的心跳，在聆听中体悟生命的真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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