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43回讲解

红楼梦43回讲解

●第四十三回
闲取乐偶攒金庆寿 不了情暂撮土为香
贾母提出为凤姐做生日。方法是凑份子。邢夫人也被叫来了。贾母带头二十两。凤姐对邢、王夫人各出二六两不服，叫分别替两位姐儿出了。又要周、赵姨娘也出份子。尤氏替周、赵抱打不平。共凑一百五十两。凤姐叫尤氏看老太太眼色行事。尤氏说凤姐收着些好，太满了就泼出来了。
宝玉在凤姐生日时以给北静王死妾探丧为名给金钏儿烧纸，茗烟跟着。借素日厌恶的水仙庵一用。回家后贾母用“叫你老子打你”相威吓。

43

20、内景，潇湘馆卧房，夜
香菱吃过晚饭，便到潇湘馆来看望黛玉。此时黛玉的病已好了大半，见香菱也进园来住，自是欢喜。香菱坐在床上，笑着央求黛玉。
香菱：“我这一进来，也得了空儿，姑娘好歹教给我作诗，就是我的造化了！”
黛玉笑笑。
黛玉：“既要作诗，你就拜我作师。我虽不通，大略也还教得起你。”
香菱：“果然这样，我就拜你作师！你可不许腻烦。”
黛玉：“什么难事，也值得去学！不过是起承转合，当中承转是两副对子，平声对仄声，虚的对实的。若是有了奇句，连平仄、虚实不对都使得的。”
香菱：“怪道我常弄一本旧诗，偷空儿看一两首，又有对得极工的，又有不对的。又听见说‘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明’。看古人的诗上，亦有顺的，亦有二四六上错了的，所以天天疑惑。如今听你一说，原来这些格调、规矩竟是末事，只要词句新奇为上。”
黛玉：“正是这个道理。词句究竟还是末事，第一立意要紧。若意趣真了，连词句都不用修饰，自是好的。这叫做‘不以词害意’。”
香菱：“我只爱陆放翁的诗。‘重帘不卷留香久，古砚微凹聚墨多’，说得真有趣！”
黛玉：“断不可学这样的诗！你们因不知诗，所以见了这浅近的就爱，一入了这个格局，再学不出来的。你若真心要学，我这里有《王摩诘全集》，你且把他的五言律读一百首，细心揣摩透熟了。然后再读一二百首老杜的七言律。再读李青莲的七言绝句一二百首。肚子里有了王、杜、李这三个人作了底子，再把陶渊明、应玚、谢、阮、庾、鲍等人的一看。你又是一个极聪敏、极伶俐的人，不用一年的工夫，就不愁不是个诗翁了！”
香菱：“既这样，好姑娘，你就把这书给我拿出来，我带回去夜里念几首也是好的。”
黛玉听说，便笑着站起身，从书架上将王维的五言律拿来递与她。
黛玉：“有红圈的都是我选的，有一首念一首。不明白的问你姑娘，或者遇见我，我讲与你听就是了。”
香菱捧着书翻看，喜不自禁。
21、内景，蘅芜苑卧房，夜
香菱拿了诗回至蘅芜苑中，诸事不顾，只向灯下一首一首的读起来。宝钗已经上床睡下，一翻身，见香菱还在那里用功，便催她睡觉。
宝钗：“也该睡了，明儿再看吧。还要催你几遍？”
香菱：“我再看一会儿。”
宝钗见她这般苦心，只得摇头一笑，随她去了。
22、内景，潇湘馆卧房，日
黛玉方梳洗完毕，只见香菱笑吟吟送了书来。黛玉笑着让她在桌旁坐下。
黛玉：“共读了多少首？”
香菱：“凡姑娘红圈选的，我尽读了。领略了些滋味，不知可是不是，说与你听听。据我看来，诗的好处，有口里说不出来的意思，想去却是逼真的。有似乎无理的，想去竟是有理、有情的。”
黛玉：“这话有了些意思，但不知你从何处见得？”
香菱：“我看他《塞上》一首，那一联云：‘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想来烟如何直？日自然是圆的。这‘直’字似无理，‘圆’字似太俗。但合上书一想，倒象是见了这景的一般。若再找两个字换这两个，竟找不出来。还有‘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这‘余’字和‘上’字，难为他怎么想来！我们那年上京来，那日下晚湾住船，岸上又没有人，只有几棵树，远远的几家人家作晚饭，那个烟竟是连云直上的。我昨晚上读了这两句，倒象我又到了那个地方去了。”
正说着，宝玉和探春也来了，入坐听她讲诗。宝玉朝香菱笑笑。
宝玉：“听你说了这两句，可知三昧你已得了。你就作起来，必是好的。”
探春：“明儿我补一个柬来，请你入社。”
香菱羞怯地笑笑。
香菱：“姑娘何苦打趣我，我不过是心里羡慕，才学着玩罢了。”
探春和黛玉都笑起来。
黛玉：“谁不是玩？若说我们认真作诗，出了这园子，把人的牙还笑倒了呢。”
宝玉不以为然地一笑。
宝玉：“这也算自暴自弃了。前日我在外头和相公们商议画儿，他们听见咱们起诗社，求我把稿子给他们瞧瞧。我就写了几首给他们看，谁不真心叹服？他们都抄了刻去了。”
探春：“这是真话么？”
宝玉：“说谎的是那架上的鹦哥。”
黛玉：“你真真胡闹！且别说那不成诗，便是成诗，我们的笔墨也不该传到外头去。”
宝玉：“这怕什么！古来闺阁中的笔墨不传出去，如今也没有人知道了。”
23、内景，蘅芜苑卧房，日
宝钗坐在床上做针线，只见香菱坐在案子旁苦思作诗，不禁莞尔一笑。
宝钗：“何苦自寻烦恼？都是颦儿引的你，我和她算帐去！你本来就呆头呆脑的，再添上这个，越发弄成个呆子了。”
香菱回头一笑。
香菱：“好姑娘，别混我。”
香菱一面说，一面写出一首，便拿过去递与宝钗看。宝钗看了一笑。
宝钗：“不好，不是这个作法。你别怕臊，只管拿了给林姑娘瞧去，看她是怎么说。”
24、内景，潇湘馆卧房，日
黛玉看完香菱的诗，一笑。
黛玉：“意思有了，只是措词不雅。把这首丢开，再作一首。只管放开胆子去作！”
25、外景，大观园，日
香菱蹲在地下抠土苦思。李纨、探春、宝玉等人远远的站在山坡上瞧她，只见她皱一回眉，又自己含笑一回，都觉得诧异。宝钗朝众人笑笑。
宝钗：“这个人定要疯了！昨夜嘟嘟哝哝直闹到五更天才睡下，没一顿饭的工夫，天就亮了。我就听见她起来了，忙忙碌碌梳了头，就找颦儿去。回来呆了一日，作了一首又不好，这会子自然另作呢。”
宝玉：“这正是‘地灵人杰’，老天生人再不虚赋情性的。我们成日叹说，可惜她这么个人竟俗了，谁知到底有今日。可见天地至公。”
宝钗：“你能够像她这样苦心就好了，学什么有个不成的？”
宝玉笑而不答，随着李纨等人朝山上走去。
26、内景，潇湘馆卧房，日
李纨等人走进屋来，只见黛玉正拿着诗和香菱讲究。李纨便笑问黛玉。
李纨：“这回作的如何？”
黛玉：“难为她了，只是这一首过于穿凿，还得另作。”
宝钗看完香菱新作的诗，笑一笑。
宝钗：“不象吟月了，月字底下添一个‘色’字倒还使得。你看，句句倒是月色。这也罢了，诗原从胡说来，再迟几天就好了。”
香菱自以为这首诗妙绝，听黛玉、宝钗如此说，便扫了兴，又不肯丢开手，便跑到屋外去重新构思。宝玉只觉得她有趣。
27、外景，潇湘馆院子，日
香菱在阶前竹下闲步，挖心搜胆地构思诗句。探春在屋内隔窗笑劝她。
探春：“菱姑娘，你闲闲吧。”
香菱怔怔地回过头去看着探春。
香菱：“‘闲’字是‘十五删’的，你错了韵了。”
宝玉等众人在窗内听了，都不觉大笑起来。黛玉也吃吃地笑个不住。
宝钗：“可真是诗魔了。都是颦儿引的她！”
黛玉：“圣人说：‘诲人不倦。’她又来问我，我岂有不教她之理？”
李纨：“咱们拉了她往四姑娘房里去，引她瞧瞧画儿，叫她醒一醒才好。”
28、内景，暖香坞卧房，日
惜春画的大观园绢画立在壁间，用纱罩着。李纨和宝钗揭开纱一看，十停方有了三停。香菱见画上有几个美人，便笑着上前指认起来。
香菱：“这一个是我们姑娘，那一个是林姑娘。”
探春笑拍她一下。
探春：“凡会作诗的都画在上头，你快学吧。”
29、内景，蘅芜苑卧房，夜
宝钗已经睡了。香菱满心中想着诗，还在对灯出神。
30、外景，沁芳亭，日
香菱苦志学诗，忽于梦中得了八句，便匆匆录出来找黛玉，朝南刚走到沁芳亭上，便碰见李纨与宝玉众姊妹说笑着从王夫人处回园里来。众人见香菱手上拿着诗，便都争着抢过去看。香菱不好意思地笑笑。
香菱：“你们看这一首。若使得，我便还学。若还不好，我就死了这作诗的心了。”
宝玉便笑着将香菱的诗念出来。
宝玉：“精华欲掩料应难，影自娟娟魄自寒。一片砧敲千里臼，半轮鸡唱五更残。绿蓑江上秋闻笛，红袖楼头夜倚栏。博得嫦娥应借问，缘何不使永团圆！”
众人都赞赏地笑起来。
探春：“这首不但好，而且新巧有意趣。可知俗语说‘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是不错的。我们诗社里一定请你了。”
香菱听了不信，料着是探春瞒哄自己的话，还只管问黛玉。
香菱：“师傅，你看可还使得？”
黛玉赞赏地点点头。
黛玉：“我倒没有白收你这个徒弟。”
香菱大喜过望，正要说话，只见琥珀等几个丫头忙忙的走上桥来。
琥珀：“来了好些姑娘奶奶们，我们都不认得。奶奶、姑娘们快认亲去！”
李纨：“这是哪里的话？你到底说明白了是谁的亲戚？”
琥珀：“奶奶的两位妹子都来了。还有一位姑娘，说是薛大姑娘的妹妹。还有一位爷，说是薛大爷的兄弟。我这会子请姨太太去呢，奶奶和姑娘们先上去吧。”
琥珀说着，便与那几个丫头一起忙忙的回去了。宝钗和李纨十分惊喜。
宝钗：“我们家薛蝌和他妹妹也来了不成？”
李纨：“我们婶子又上京来了不成？他们也不能凑在一处，这可是奇事！”
众人连忙说笑着，重新回前头去。
31、内景，王夫人堂屋，日
李纨与众姊妹来到贾政上房，只见堂屋里乌压压一地的人。原来邢夫人之兄嫂带了十五岁的女儿邢岫烟进京来投邢夫人，可巧二十五岁的凤姐之兄王仁也正进京，两亲家一处打帮来了。走至半路泊船时，正遇见李纨之寡婶带着两个女儿，十六岁的李纹和十四岁的李绮也上京来。大家叙起来又是亲戚，因此三家一路同行。后有十八岁的薛蟠堂弟薛蝌，因当年父亲在京时，已将十五岁的胞妹薛宝琴许配都中梅翰林之子为婚，正欲进京发嫁，闻得王仁进京，他也带了妹子随后赶来。今日便会齐了来访投各人的亲戚。贾母和王夫人都欢喜非常。
贾母：“怪道昨儿晚上灯花爆了又爆，结了又结，原来应到今日！”
于是贾母、邢夫人和王夫人一面收看亲戚们带来的礼物，一面叙些家常。李纨、宝钗自然与婶母和姊妹们携手叙说离别之情。宝玉在边上看看这个，瞧瞧那个，十分的惊喜。黛玉见了这热闹场面，先是欢喜，次后想起众人皆有亲眷，独她自己孤单，无个亲眷，不免又伤心起来，便一个人悄悄的去了东屋。
32、内景，王夫人东屋，日
黛玉独自走进东屋，靠坐在炕沿上垂泪。宝玉深知其情，连忙跟过来劝慰。
宝玉：“我知道你又一个人伤心来了。病才好些，哪里禁得住你这样？”
黛玉：“你过去吧，别管我。”
宝玉：“我不管，还有哪个来管你？赶紧把眼泪擦了就过去吧。”
黛玉这才抹去眼泪，与宝玉一起回堂屋去。
33、内景，怡红院外屋，日
宝玉忙忙的走进屋来，笑着向袭人、麝月、晴雯等人报告新闻。
宝玉：“你们还不快看人去！谁知宝姐姐的亲哥哥是那个样子，她这叔伯兄弟形容举止另是一样了，倒象是宝姐姐的同胞弟兄似的。你们成日家只说宝姐姐是绝色的人物，如今瞧瞧她这妹子！还有大太太的一个侄女儿和大嫂嫂的两个妹子，我竟形容不出了。老天，老天，你有多少精华灵秀，生出这些人上之人来！可知我井底之蛙，成日家自说现在的这几个人是有一无二的，谁知不必远寻，就是本地风光，也一个赛似一个，如今我又长了一层学问了！”
宝玉一面说，一面自笑自叹。晴雯等人早已一哄跑出去了。袭人见宝玉又有了魔意，便不肯去瞧，仍旧只管自己做针线。
34、外景，贾政内院，日
晴雯、麝月等五六人丫鬟叽叽喳喳说笑着走进院子，只见贾政上房外面早已聚集了一大群各房的丫鬟和婆娘，都在那里嬉笑议论着。
35、内景，怡红院外屋，日
宝玉歪在榻上看袭人做针线。晴雯独自一人回屋来，向袭人嘻嘻笑着。
晴雯：“你快瞧瞧去！大太太的一个侄女儿，宝姑娘一个妹妹，大奶奶的两个妹妹，倒象一把子四根水葱儿。”
一语未了，只见探春也笑着进屋来找宝玉。
探春：“咱们的诗社可兴旺了。”
宝玉：“正是呢。这是你一高兴起诗社，鬼使神差的就来了这些人。但只一件，不知她们可学过作诗不曾？”
探春：“我才都问了她们，虽是她们自谦，看其光景，没有不会的。便是不会也没难处，你看香菱就知道了。”
袭人：“她们说薛大姑娘的妹妹更好，三姑娘看着怎么样？”
探春：“果然如此。据我看，连她姐姐也不及她。”
袭人听了十分诧异。
袭人：“这也奇了，还从哪里来再好的去呢？我倒要瞧瞧去。”
探春：“老太太一见了她，喜欢的无可不可，已经逼着太太认了干女儿了。老太太自己要养活她，才刚已经定了。”
宝玉：“真的？”
探春：“我几时说过谎！有了这个好孙女儿，就忘了你这孙子了。”
宝玉：“这倒不妨，原该多疼女儿些才是正理。”
袭人连忙笑拉着晴雯出去看人。宝玉兴致勃勃起来。
宝玉：“明儿十六，咱们可该起社了。”
探春：“唉，林丫头刚好些，二姐姐又病了，终是七上八下的。”
宝玉：“二姐姐又不大作诗，没有她又何妨？”
探春：“索性等几天。等她们新来的混熟了，咱们邀上她们岂不好？这会子大嫂子、宝姐姐来了亲戚，心里自然没有诗兴的。况且湘云没来，颦儿还没大好，人人不合适。不如等着云丫头来了，这几个新来的也熟了，颦儿也大好了，大嫂子和宝姐姐心也闲了，香菱的诗也长进了，如此邀一满社，岂不好？咱们两个且往老太太那里去听听。宝姐姐的妹妹一定是在咱们家住定了的。倘或那三个不在咱们这里住，咱们央告着老太太留下她们在园子里住下，岂不有趣？”
宝玉喜得眉开眼笑，连忙站起身来。
宝玉：“倒是你明白。我终久是个糊涂心肠，空喜欢一会子，却想不到这上头来。”
宝玉说着，便兴兴头头地与探春一起走出屋去。
36、内景，怡红院卧房，夜
宝玉靠坐在被窝里。袭人坐在床沿上一边做针线，一边与他说话儿。
袭人：“这么说，这些亲戚们，倒都在咱们家住下了？”
宝玉：“可不是！宝姐姐的妹子宝琴跟着老太太一处住。她哥哥薛蝌住了薛大哥哥的书房。大嫂嫂的婶娘和两个妹子李纹和李绮，跟大嫂嫂住了稻香村。大太太的兄嫂家中艰难，这回上京，原想要大太太与他们治房舍，帮盘缠的，听老太太说要留他们女儿住下，岂不愿意？大太太便将邢岫烟交与了凤姐姐。凤姐姐送她到二姐姐一处住去了。凤姐姐说，这邢岫烟虽然家贫命苦，竟不象大太太和她父母那样，却是个温厚可疼的人。因此她家去住的日期不算，若在大观园住到一个月上，凤姐姐亦照迎春姐姐的分例，送一份月钱与她。”
袭人一边听，一边频频点头。
宝玉：“还有热闹的呢。这些人才安插定，谁知云妹妹的大伯父又迁委了湖南巡抚，不日要带家眷去上任，带了云丫头来辞行。老太太舍不得云丫头，便要留下她，接到咱们家来。凤姐姐要另找一处与云丫头住。她执意不肯，只要与宝姐姐一处住，凤姐姐就随她去了。你算算咱们园子里如今有多少人了？大嫂嫂和凤姐姐之外，林妹妹，宝姐姐，云妹妹，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香菱姐姐，再添上新来的李纹、李绮、宝琴和邢岫烟，叙起年庚来，皆不过十五六七岁。你说热闹不热闹？”
袭人勉强朝宝玉点头笑笑，又低下头去做活，不禁皱起眉头来。
37、内景，蘅芜苑卧房，日，雪
香菱满心只想着作诗，又不敢十分罗唣宝钗。可巧来了个湘云。湘云又是极爱说话的，哪里禁得起香菱又请教她谈诗，越发高了兴，没昼没夜高谈阔论起来。
湘云：“在我看来，杜工部之沈郁，韦苏州之淡雅，这都是好的。温八叉之绮靡，李义山之隐僻，就不宜效法。”
香菱听得津津有味。宝钗笑着放下手中的书插话。
宝钗：“我实在叫你们聒噪得受不得了。一个女孩儿家，只管拿着诗作正经事讲起来，叫有学问的人听了，反要笑话说不守本分的。一个香菱没闹清，偏又添了你这么个话口袋子！瞧你满嘴里说的，又是什么杜工部之沈郁，韦苏州之淡雅。又是什么温八叉之绮靡，李义山之隐僻。放着两个现成的诗家不知道，提那些死人做什么！”
湘云听了，连忙笑问。
湘云：“哪两个现成的诗家？好姐姐，你告诉我。”
宝钗：“呆香菱之心苦，疯湘云之话多。”
湘云和香菱听了，都开心地笑起来。正说笑着，只见宝琴来了，披着一领斗篷，金翠辉煌的，不知是何物。宝钗忙问她。
宝钗：“这是哪里来的？”
宝琴一笑。
宝琴：“因外面下雪珠儿，老太太找了这一件给我的。”
香菱连忙上去瞧那斗篷。
香菱：“怪道这么好看，原来是孔雀毛织的。”
湘云：“哪里是孔雀毛，就是野鸭子头上的毛做的。琴丫头，可见老太太疼你了。老太太这样疼宝玉，也没给他穿呢。”
宝钗：“真是俗语说的‘各人有缘法’了。再想不到琴儿这会子来。既来了，老太太又这么疼她。”
湘云：“琴妹妹我告诉你，除了在老太太跟前，你就到园里来。这两处你只管玩笑吃喝。到了太太屋里，若太太在屋里，你只管和太太说笑，多坐一会也无妨。若是太太不在屋里，你别进去。那屋里人多心坏，都是要害咱们的。”
宝钗、宝琴、香菱和莺儿等人都笑起来。
宝钗：“说你没心，却又有心。虽然有心，到底嘴太直了。我们这琴儿就有些象你。你天天说要我作亲姐姐，我今儿竟叫你认她作亲妹妹罢了。”
湘云笑笑，又瞅了宝琴半日。
湘云：“这一件衣裳也只配她穿，别人穿了，实在不配。”
正说着，只见琥珀笑着走进屋来。
琥珀：“老太太说了，叫宝姑娘别管紧了琴姑娘。她还小呢，让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要什么东西，只管要去，别多心。”
宝钗连忙起身答应“是”，又推宝琴一下，笑着打趣她。
宝钗：“你也不知是哪里来的福气！你倒去吧，仔细我们委曲着你。我就不信我哪些儿不如你，老太太就这样偏心喜欢你！”
说话之间，宝玉和黛玉也进来了。湘云便接着凑趣儿。
湘云：“宝姐姐，你这话虽是玩话，恰有人真心是这样想呢。”
琥珀：“真心恼的再没别人，就只是他。”
琥珀嘴里说着，手就指了宝玉。宝钗和湘云都笑起来。
湘云：“他倒不是这样人。”
琥珀：“不是他，就是她。”
琥珀又笑着指指黛玉。湘云便不做声了。宝钗连忙笑着插嘴。
宝钗：“更不是了。我的妹妹和她的妹妹一样。她喜欢得比我还疼呢，哪里还恼？云丫头信口儿混说。她那嘴里有什么实据！”
黛玉果然如亲姊妹一般笑着搂住宝琴。
黛玉：“就是！我也不管云丫头说的是谁，我只管琴儿叫妹妹。宝姐姐，你可别恼我夺了你妹妹！”
宝琴年轻心热，自幼读书识字，本性聪敏，在贾府住了两日，大概人物已知。见诸姊妹都不是那轻薄脂粉，且又和她姐姐十分和契，故也不肯怠慢。其中见黛玉是个出类拔萃的，便更与黛玉亲敬异常，因此只是帮着黛玉打趣宝钗。
宝琴：“我姐姐已经恼我在老太太那里得了宠了，你这会子又夺了我来，她岂有个不恼的？明儿你瞧吧，她必先吃了我，再来和你算帐！”
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湘云拍手直叫。
湘云：“有趣有趣。琴妹妹真有趣！”
宝玉尚不知近日黛玉和宝钗和好之事，正恐贾母疼宝琴，黛玉心中要不自在，今见湘云如此说，宝钗如此答，黛玉竟不似往时，果然与宝钗之说相符，丝毫也不恼，不禁在心中暗暗的纳罕起来。
宝玉：“林妹妹和宝姐姐素日不是这样的好，今儿看来竟更比他人好上十倍，不知是何道理？”
（第43回完）

参考资料：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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